一个瓶子

  

  你就职在祥安县的殡仪馆内,累死累活的拼了一个半大点的管理位置,其实也就四个人在你手下工作。工资半死不活的吊着,属于是一生都裹在时代的洪流里一路向前。

本来都应该像复制粘贴一样的日子,但今天却不一样了。

一个原本在你手下管理冷藏库的老职工失踪了。

最先发现老职工失踪的是他的徒弟。根据他徒弟的说法,原本老职工上班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其实都是他这个徒弟在做,所以小徒弟刚开始以为老职工只是单纯的偷懒不想来,那自己也轻松,就不用再被老职工使唤着去买烟买酒,就没有过多关注,但现在老职工已经四五天都没露面了,小徒弟感觉到不对劲,就试图联系老职工,却无论如何都打不通,于是就报了警。

你作为领班,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等你一路小跑在过来的时候,警察已经开始立讯问话了。

你喘着粗气,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用尽量标准的普通话回答着警察的问题。

“警察同志呀,这,这我也不清楚呀,这,这我来了才接到消息,这不,就急急忙忙的赶过来了。”

你一句话又是喘气,又是吃螺丝的,半天才把话说完整。负责询问和记录的两个年轻小警察不耐烦的皱眉,语气也带着点厌烦“好好说。”

“诶诶,好的好的。”

你缓了一会,才继续回答警察的问题。

“啊,矛盾?”警察问你是否知道老职工最近是否和其他人有过矛盾,你思考了一下,然后脸色带着愁苦。

“矛盾是有的,老何他脾气不是很好,经常会和其他人打起来。原本他是开灵车的,但从他和逝者家属打了几次后,上面就让他来守冷库了。不说他和同事了,有的时候他连我都骂。”你摸了一把脸,脸上带着尴尬和愁云,整张脸苦的像是榨汁的苦瓜。

“那你不辞退他?”小警察有点疑惑的发问。

你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不行呀,这一行就是吃力不讨好没人想干。你看人家有家有室的,都嫌这一行晦气;那没牵挂的又为啥要留在这小县城里过日子,早跑外面去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来,那都是宝贝,辞不得......”

“嗬,那你这领导当的挺憋屈呀。”

另一个负责记录的警察乐了一下,而你只能尴尬到只能陪着笑。

“是呀是呀,那警察同志还有什么事情要问的吗?”

“哦,现在就是问一下你,你最晚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两个小警察虽然年轻,但还是有一定职业素养的,年轻光滑的面容板起来到也像回事。你赶紧回忆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好像是上星期五开会的时候,大家都在,我还和老何吵了一架。”

你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实在点,不用人家警察说,你也知道你这领导当的确实憋屈。

“吵架,为什么?”

“唉,还不是老何把人给推错了,从停尸柜推了个流浪汉的遗体出来。还好人家家属在确认遗体的时候发现了,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你手心手背一拍,说起这个你还有点生气呢。要不是人家家属眼尖先发现了,那到时候遗体烧一半才发现可就来不及了,这可是要吃官司的大事。

两个警察了解了情况,便点了点头便要离开,说是如果有后续事情会再过来的,并在你询问是否去看一下监控时,表示他们已经看过了,只是所有监控中,只有面对着冷库管理室的监控设备是被一个塑料袋给封起来了。面对这个问题你也是有苦说不出,那塑料袋是老何亲自套的。当时他无理取闹得说是正对着他冷库大门安监控,是侵犯了他的隐私,非要封上那个监控,你拦了几次闹地相当不娱快,后面也就不再去理会由着他去了。

你解释的理由和监控室内的工作人员一致,两个小警察也将没有了疑问。走的时候提醒你一但有什么线索一定要报名告给他们,你连连答应着,将两个小警察送出了殡仪馆。


看着警车远去,你直起腰呼出一口气。今天的阳光比较烈,照在身上又躁又热的,可偏偏现下又没有一丝凉风。等警车已经远的没有影的时候,门口的冯大爷收齐报纸,对你露出两颗大豁牙笑。

“小齐,今天还来不来下棋了?”

你转身也笑了笑。

“来,当然来,咱们昨天的酒还没有喝完呢。”

经过这兵荒马乱的一天,总算是熬到下班时间,你骑着小电驴下山去买下酒菜,冯大爷给了你一个纸条,说让你照这个上面买就可以了,斤两都已经写好了,省的又像前几次一样,菜买的少了,酒还没喝完下酒的菜就没了。

你答应了下来,踹上小纸条骑着小电驴就摇摇晃晃的下山去了。

等你买完了东西回来,冯老头也已经开好了酒瓶摆好了棋盘,就欠你这个东风陪他了。

“来来来,快坐快坐,咋回来的这么慢呢,老齐,你骑车的技术不怎么样嘛。”

“急什么呀,这菜也得找个盘子装着呀。”

你笑呵呵的找盘子,忽视了冯老头后半句话。

冯老头急的摆了摆手“有什么可装的,就用这塑料袋不就行了,你这城里人就是讲究。”

说着就扭着你的腕子,将你连拖带拽的拉到他对面。你拗不过他,也只好顺着老头的意思,坐在他的对面,开始一边喝酒一边和冯老头下棋。

月亮的光辉下,殡仪馆像是俯卧在山头的巨兽,静悄悄的注视着山脚下的灯火。

“将军!哈哈哈哈哈,小齐同志呀,又......又输了呀,啊,哈哈哈哈......”

坐在床上的老头已经喝的东倒西歪的,苍老如书皮的脸上有两块猴子屁股一样的红晕。冯老头探过身子,枯槁一样的手拍在坐在小板凳上的你背上。此时,你皱着眉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上的棋局。半分钟后,最后你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又对着冯老头拱了拱手。

冯老头看你这样,笑的更加得意,又拍了拍你的肩膀,止不住笑的说“小齐同志呀,你这不行呀,还需要多学习呢。”

你像是服气一般的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喝多了的老头笑的更大声了,比清晨的鸡鸣都烦人。

不过乐极生悲,老头一个没注意,在你回身拿酒瓶准备倒酒的时候,他拍打你的手一个不小心将塑料袋里的小菜和汤汁拍到了地上。

清晰的“啪叽——”一声,像是魔法师的禁言咒一样,让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没了声音。

最先回过神的是你,你看着地上的一摊,又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冯老头,对着他安抚的笑了一下,并大方的说会帮他清理干净。得到你帮忙的冯老头回过神来,赶紧给你带高帽子,态度也是要多好有多好,刚才下棋时候的一副“爹样”也没了。

你拿着扫帚和拖把进进出出的弄了很久,这期间冯老头早已经仰躺在床铺上睡的鼾声如雷。最后收拾好一切,你便退出了冯老头的门卫室,在停车场骑上你的电动车的时候,你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殡仪馆的紧锁的大厅方向。在大厅的左侧后面就是冷库,从老职工收了一个新徒弟后,值夜班的就一直是他徒弟了,如果老职工失踪后就一直没有休息过的话,那还真是辛苦他了。


天不亮,你就回到了殡仪馆。今天是一个大日子,在今天选择火化的人会比其他日子里多得多,所以作为领班的你得尽早来这里开工。从早上一直忙到中午。忽然你听见火化间外吵吵嚷嚷的声音,你直觉到可能又出了什么问题,便赶紧脱掉手套拉开门出去。

走廊上,是小徒弟和一个男人在吵架,小徒弟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对面的那个男人也差不多,他和几个男人一起死死的抓住平板车,指着车上的男人尸体,叫嚷着什么。眼看就要动起手来,你赶紧插在二人中间推开两人。

“唉唉唉,有什么事情都好好说,我的他领导,跟我说跟我说,不要打人。”

那个吵架的男人带着一副黑框的眼睛,一副读书人的样子。现在他一副怒急攻心的样子,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在你和小徒弟的面前来回指着。

“你们......你们都是些黑心臭肝的烂人......我父亲......我父亲就被你们这群人给祸祸了。”

你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目前也只能先安抚着这个一副快晕过去的男人和他身后七嘴八舌的家属们。

“家属们请冷静一下!冷静一下!我是这里的领班,你们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和我说,我来解决好吧。”

你努力的将小徒弟和男人隔开,二人争吵喷出的吐沫星子全士邱被你皱紧的脸承包了下来,脸上的黑框眼镜也快要在推桑中从原位脱落。

最后是两个从前堂大广厅赶过来的保安成功将众人分开,你才有时间喘一口气。你赶紧让保安将丧户众走廊带走去办公室。

看着家属们吵吵嚷嚷得被带离,现场只剩下你和小徒弟两人人。你缓缓地转过身,眼神异常冷漠的盯着这个局促不安紧握着衣角的年轻人,缓缓开口道:“你干了什么?”

小徒弟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却依旧梗着脖子,在你黑洞洞的目光里眼神飘忽着回答你。

“我……我就不小心给那老头换错了寿衣,又……又不是烧错了人,那家人至于吗?”小徒弟强词夺理的态度让你怒极反笑,直勾勾地盯着小徒弟连说了三个“好”。

面对这样的你,小徒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身体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底气相比刚才的语句少了些底气,但还是不服气的想威胁你。

“你……你别想把我推出去,我……我手上可是有你的……你的……”

在你越来越深沉的注视下,小徒弟后面的话小的一如蝇蚊的哼唧。你沉默的盯着他,气气分逐渐凝重。就在小徒弟一咬牙想抬头对上你的视线时,你一转态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嗐,你看看,这叫什么事呀,咱俩现在是一个单位同事,我能和你急什么。老何没了,你现在可是冷库的一把手,我怎么会推你出去呢。咱们现在就是想怎么解决了问题,这对大家都好对吧!”

你突然放松下来的态度和语气,让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小徒弟见你有意无意的退让,底气千里新回到了他身上,他挑眉点了点头。

“你……你这样想就好,我可不怕你。”

你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在小徒弟没注意的情况下,你悄悄瞟了一眼墙头上被塑料袋封住的监控。


在你费尽口舌的劝说下,那一家人算是得了一部分赔偿后熄火走人。

当天晚上,你站在处理台前,台上放着一具老人的尸体,另一之力则放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你带上入殓师日常用的橡胶手套,拿起一把手术刀,划开了老人的尸体,动作轻巧的划过内脏,等尸体腹腔内留出足够的空间后,伱抬头看着僵硬站在旁边的小徒弟。

小徒弟一接触到你凉飕飕的眼神,立马寒毛直立,但在你多日的调教下,他没有忘记他要做的事情。

小徒弟哆嗦着手脚,颤颤巍巍的将老何的尸块放入了老人的尸体内。

是的,老何被分尸了,是小徒弟做的。到底是与尸体打交道的人,刀子用起来确实比你顺手,可惜胆子太小,不然也不会一刀下去连人都没杀死就头也不回的跑了,还得你再动一次手才正式宣告了这个老混蛋的死亡。

你退后几步给小徒弟让出位置,站在他身后目光是白天没有过的阴沉。

透过衣物,个小好像看见了小徒弟跳动着的心脏,只用一刀,一刀就司仪切断小徒弟对你的一切威胁。

你抬起手臂,视线里是小徒弟北揺晃地后背,耳之边却是那个早已经凉透的老混蛋的声音。

“你就是个废物,还领导,就你!也撒泡尿照照,什么东西呀,软骨头的玩意,呸!”

这个声音一循环着,你明明不想听却永远关不掉。

你缓缓走近背对着你的小徒弟,脚步一声接着一声,银光从余光划过……

噗嗤一声后,你耳边的声音消失,你的世界总算又回归了以前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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